人心之所系,常常深陷情感的漩涡,孕育出绵延不绝的相思。这种相思,能使人废寝忘食,恍若置身梦境。正如那古老的民谣所吟:“世间最难熬,莫过人想人。”这份情,不只限于人心,亦牵动我们对物的眷恋。有人牵挂忠诚的犬,有人怀念可爱的鸟,而我,思念着一棵绝美的山桃树。
我家位于小城之隅,院东不远处,一条沟渠蜿蜒,村民的土窑洞依沟而建,窑顶之上,野草树木葱郁,这片绿洲,在都市中尤为珍贵。午后漫步其中,沐浴绿意,聆听鸟语,呼吸清新空气,疲惫与烦恼顿时烟消云散。记得初春时节,偶见小树林中,一棵山桃树绽放如霞,清丽脱俗,微风中送来缕缕幽香,宛如林中仙子。四周的国槐、柳树、柿子树,皆为之失色,它便是那万绿丛中的一点红。望着这山桃花,古人的诗句涌上心头:杜甫笔下的“桃花一簇开无主”,李贺的“桃花乱落如红雨”,于谦的“露出绯桃半树花”,储氏的“夭桃灼灼依窗前”......桃花之美,古来共谈,文人墨客总喜以花喻人。《诗经》中“桃之夭夭”,开启了咏赞美人的先河,岑参、韩翃、崔护、张克久,无不以桃花吟咏佳人。
若说桃园中的桃树是需人呵护的粉黛佳人,那么这自生自长的山桃树,便是那未施粉黛的天然村姑。美的追求,人皆有之。每年春天,我必访此树,它就这样悄然走进我的生活,春赏其花,冬怀其影,时刻念其存在。
这片小树林,春日幽静,孩童在此嬉戏,他们以桃花为裳,以柳枝为笛,欢声笑语,回荡其间。然而,树下之家的孤僻老者,不喜喧嚣,担忧孩童伤树,常常斥责。一次偶遇,老者愤怒,言及欲伐山桃。我未以为意,岂料次年春天,树已不见。山桃何在?是否真被老者所伐?或为他人所毁?是化作炊烟,还是成了篱笆,或沦为市井之木?无知令人痛心。无论何人所为,此行皆无情,不仅砍伐了树木,更是斩断了春光。我徘徊于树桩旁,感慨生命的脆弱与无常。若此树生他处,或许能得欣赏与保护,然而此处,却成了它的葬身之地。
时光流转,我常念及那棵山桃树,惋惜之余,心中亦有一丝慰藉。树虽不在,却已根植于心。每当朝露映日,粉花在我心间绽放,它从未真正离去。